“9·13”事件中的专机师指挥所
发布日期:2025-02-05 10:52    点击次数:148

1971年9月6日,空军专机师师长时念堂经过半个月的精心准备,执行周恩来总理下达的专机任务,运送中央歌舞团出访欧洲。完成送团任务后,飞机沿去时的航线原路返回。日夜兼程,9月9日下午2时许,三架伊尔-18飞机徐徐降落在首都机场。可有谁能够想到,就在时念堂忙于任务准备与紧张的飞行实施过程中,林彪等人的魔掌已经悄悄伸向了专机部队。

时念堂返回首都机场当天,前来迎接的专机师曹副师长在飞机返回西郊机场的空中告诉他:“北戴河林彪要动(使用飞机的意思)。”时念堂想到近几年来每逢9月都要承担此任务,只是林以前一直乘坐子爵号飞机,这次要改乘三叉戟飞机,当然应该由会驾驶该型飞机的专机师副政委潘景寅承担这个任务,于是说:“让机组抓紧时间准备,飞机要经过全面检查并进行试飞,人、机要随时处于待命状态。”而后,自己便将精力投入了另一件重要专机任务。

11日下午,师常委扩大会议过程中,训练科长报来一份三叉戟256专机机组的训练飞行计划,时念堂看后签字表示同意;12日下午4时许,该师驻沙河机场驾驶直升机的一位副大队长来到时念堂的住所小坐,面对询问,也只是说“是司令部胡副参谋长(胡萍)调我来的,还有一架云雀型直升机停在这边机场”……一切都好像在例行公事,很难分辨有什么异常。

可就在当晚,时念堂正要上床睡觉时,电话铃却突然响了起来。他拿起话筒,里面立刻传来了空军司令吴法宪的声音:

“时念堂吗?周总理问,三叉戟飞机是怎么到山海关的?”

时念堂的心突然一沉:“周总理怎么亲自过问飞机的事情来了?”虽然曹副师长曾提过准备执行林彪专机任务的事,但并没有具体实施派遣行动,自己主管专机任务,如此重要的事却不知道!对此,他只能如实回答:“报告司令员,我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“飞机都飞走了,你这个当师长的是干什么的?”

电话里吴法宪的情绪很激动,口气也很不冷静。时念堂被问得摸不着头脑,但仍很平静地回答:

“我不会对司令员说谎,三叉戟飞机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。”

“啪!”还没有等时念堂进一步解释,电话就挂断了。

按常理,周总理、吴法宪都是中央首长,出于对专机任务安全的关心,过问一下飞机的情况也是应该的。因而,时念堂并没有朝其他方面去想,只是打电话去询问有关人员。可几个有关人员的回答都说“不知道”,顿令他大吃一惊。恰这时,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,吴法宪又来电话问同样的问题:

“三叉戟飞机究竟是怎么飞到山海关的?”这次不是一般的询问,而是直接提出质问。时念堂感到问题有些严重,从实回答:“不知道。”然后提醒吴法宪说:“是不是胡副参谋长知道?”吴法宪回答:“那好吧!我找他。”

时念堂意识到必须马上弄清问题,于是把电话打到潘景寅副政委家里,潘的夫人很平静地回答道:“老潘飞行去了!”这就是说,被追查的三叉戟飞机是由潘景寅为机长飞到山海关的。

时念堂立即意识到,要落实三叉戟飞机的事必须尽快找到空军副参谋长胡萍。师电话总机班在很短的时间内,就从西郊机场候机室找到胡萍。面对自己的直接领导与多年共同执行专机任务的伙伴,时念堂单刀直入:“吴司令来电话说,周总理问三叉戟飞机怎么到山海关的?”“如果再有人问,你就说是训练飞行。”胡萍没有正面回答,反教时如何去应付查问。而且,从胡萍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对三叉戟飞机飞山海关的事他是知道的,也是有所准备的。

以往以训练飞行名义给中央首长办事的现象常有,既然空军主管专机任务的领导知道此事,时念堂也就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了!可还没有容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再认真思考一下,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:“司令员已经到候机室,让你马上过来!”若不是司令员的命令,候机室小服务员哪能用这样的口气讲话?时念堂边想边看了一下手表:此时是1971年9月12日晚11时40分。

待时念堂骑自行车摸黑赶到候机室,吴法宪和空军副参谋长兼专机师党委书记胡萍、专机师政委马兰藻、专机师司令部参谋长龙振泉已在那里等他。见时一进门,吴法宪就狠狠地说:

“你当师长的,飞机都飞跑了,你还不知道,你是干什么吃的!”

“我确实不知道。”时念堂的回答同电话里一样。

吴法宪又转而对着胡萍说:“你知道吗?”

“我在301医院住院,哪里知道?”胡萍显然说了假话。其实,胡12日下午一直在候机室安排有关三叉戟飞机机组的飞行问题。下午6时,值班室通知:“三叉戟飞机有紧急任务!”机组人员连晚饭都没有吃好,就急忙奔向机场,有人甚至除了飞行资料外什么也没带。

胡萍为什么要对吴法宪撒谎呢?胡萍曾很清楚地说过“有人再问,就说是训练飞行”,难道也包括空军司令员吗?胡萍、吴法宪都是自己的上司,时念堂未当场揭穿这一谎话,实质是什么,时念堂一点也不知道,更没有想到三叉戟飞机山海关之行的问题要多么严重有多么严重!这是后来所有被牵连入“9·13”事件的人员,当时共同的思想状况。

吴法宪命令胡萍:“给山海关打电话,命令飞机马上飞回北京!”此时,胡萍话也没有说,转身进入候机室的小电话间。由于这是一个封闭的电话间,胡在电话中究竟对山海关方面如何讲的,别人都不知道。只见胡萍走出电话间后,对吴法宪报告说:“飞机的油泵坏了,现在正排除故障,不能起飞!”吴法宪听完一句话也没说,马上进入小电话间接听电话。其他人员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。

终于,吴法宪走出了电话间。他对时念堂说:“周总理让马上派一架伊尔-18飞机飞往山海关!”时念堂立即打电话部署:“马上准备好一架伊尔-18飞机,机组带上飞行用具,跑步到候机室待命!”

由于平时训练有素,机组很快就到候机室报到。时念堂对机组下达任务时,只讲了北京飞山海关的航线和到山海关机场落地。因为吴法宪也没有讲任务的性质,是谁到山海关也没有说,后来这架伊尔-18飞机一直待命到天亮也没有派上用场。

就在派遣伊尔-18飞机的过程中,吴法宪被告知,山海关三叉戟256号飞机已经于13日零点32分起飞了。吴气急败坏地连声骂道:“妈的,不让起飞,怎么又起飞了!”胡萍在一旁不吭声,谁也不知他此时做何想法。

按通常的飞行管制办法,飞机在外地由当地航行调度部门直接通过空军对飞机实施管理,然而此次256号飞机的情况则是空前未见过的。林彪利用特权,既没有经过空军司令,也没有按正常的专机飞行手续办理,而是直接通过胡萍将飞机调飞山海关机场。

在小候机室里,吴法宪对山海关三叉戟飞机强行起飞大为光火,吴明白:周总理命令追查林彪专机动向,绝非一般!但是,所有在场的人关心的却是飞机从山海关飞向哪里?时念堂想的甚至是准备迎接256号飞机回北京和到西郊机场落地的问题。为此,他赶到师指挥所,通知有关人员迅速打开所有通讯设备,启动跑道灯光及一切夜间降落设备,工作人员进入各自位置,以保证专机降落。

时念堂胸有成竹地拿起话筒准备呼叫正向北京飞来的256号飞机的代号,他知道北京距离山海关只有300公里,半小时后飞机就会出现在西郊机场上空。他不时习惯性地抬头仰望一下夜空,凭他多年的职业经验,在这样的晴朗之夜,指挥专机安全降落是有十分把握的。一切追查飞机的奇特现象和受到司令员批评的不愉快,一股脑儿全被时念堂抛在脑后,他想到一旦专机落地,林彪走下飞机与吴法宪握手,再坐上专车离开机场,刚才的一切便会归于平静,这样的场面自己不知见过多少次了。

“4121!泰山呼叫!听到请回答!”稍停片刻,没有听到回音。“泰山呼叫!4121听到回答!请报告飞行高度,到场时间!”还是没有回答。

尽管时念堂又连续呼叫数次,仍然鸦雀无声。

“三叉戟256号飞机自山海关起飞后,航向280度!”忽然传来北京空军雷达跟踪的报告:

“航向280度。正是山海关飞回北京的航向。”时念堂稍显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,耐心等待飞机进入起落航线时那熟悉的发动机声。

“航向340多度,位置,河北省迁安县上空!”突然,跟踪雷达再次报告。

“什么?340多度?”时念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因为那是飞往我国西北方向,根本不是飞回北京!时念堂急切地不间断呼叫,焦急地希望能听到回音。然而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这究竟是为什么?为什么?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
就在此间,唐山、遵化、张家口一带机场的飞机,已奉命立即起飞,对256号飞机进行空中拦截。面对空军最高指挥员心急如焚的异常情绪,面对雷达员传来林彪专机出乎预料的航行轨迹,人们几乎惊呆了,只有时师长在手拿话筒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重复着同样的呼叫。要知道,我国空军运输部队从组建那一天始,还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,谁也难以想象出“叛逃”这两个既敏感又不吉利的字眼。大家对部属、战友有着最起码的了解与信任,256号飞机专机组九名成员的思想与技能都是无可挑剔的。可眼前的境况,却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
这时,忽见胡萍推门而入!他表情严肃,什么话也不说,只是一个劲用右手掌在脖子上来回比画着,一看就知道是“杀头”的意思,看到其情绪之沮丧、可怕,大伙亦不敢直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(时念堂事后回想起来,既然胡用手反复表示“杀头”的动作,说明当时他已经知道了林彪专机企图叛逃的信息)。

9月13日凌晨1时许,担任中央警卫任务的8341部队政委杨德中也来到小候机室。杨政委的秘书也同专机师的领导一起参与议论,他同样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。

“没有伟大领袖毛主席、周总理、黄永胜、吴法宪、李作鹏五人的签名,任何飞机都不准起飞!”凌晨2时左右,吴法宪传达党中央的命令,并让时念堂立即通知各部队。此时正站在一边的胡萍,阴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,也没有说一句话。

“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命令,他怎么能连个态度都没有?”时念堂顾不上生气,快速跑到大值班室给值班参谋打电话,让他给沙河机场四团(直升机团)政委传达这一命令。值班参谋问:“南苑机场、西郊机场怎么办?”时念堂回答:“我来传达。”(驻在西郊机场的一团政委、专机师政委、师参谋长就在候机室里,时立即向他们进行了传达。)事后得知,沙河机场领导于2时半接到了“禁空令”。

由于吴法宪没有明确指出传达的是“禁空令”或“禁航令”,所以时念堂从另一个角度认为,如果有以上五个人签署的命令,飞机还是可以飞行的。到此刻为止,他的头脑中仍然没有把256号飞机与叛逃行为联系起来。

“机场警卫飞机的战士报告,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几个人要接飞机,已叫警卫连上机场去了!”沙河机场刘团长忽然电话报告,此时已是凌晨3时。

“快去!不能让他们起飞!”时念堂大吃一惊。情况紧急,刻不容缓,他又迅速跑到楼上的航行调度室用直通电话向沙河机场调度室喊话:“你那里有飞机起飞吗?”

“有一架直升机已经起飞向西北方向飞去了!现在的飞行高度200米。”接电话的是王调度员。

“你命令它赶快回来着陆!”

“无线电叫不到它,它不回答!”

又是一个不回答,时念堂心急如焚。

“立刻向飞机打绿色信号弹,命令他们回来着陆!”

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。

时念堂立刻将这一重要情况向吴法宪报告。吴法宪听完之后,气急败坏,一边骂一边用电话命令空军作战室让张家口机场的歼击机立刻起飞,对直升机进行空中拦截。

又一架飞机出现突然变故!从未有过的奇特现象,令时念堂和他的同事们坠入了极端困惑不解的迷茫之中。

凌晨5时左右,东方发白,天色将亮,一夜的紧张取代了困倦,人们在焦急中等待着无法料想的结果。

突然,远处传来飞机发动机的声音,一架直升机正向西郊机场缓缓降低高度,似有降落的意思。凭经验,时念堂立即断定它就是沙河机场起飞的那架3685号直升机,他立即下令:“警卫连全副武装跑步到机场集合!直升机落地后,立即命令他们投降;如遇反抗,开枪击毙!”

警卫战士各就各位,隐蔽完毕,只等飞机落地后出击。100米、50米、30米……全副武装的警卫战士屏住呼吸。忽然,飞机在20米的高度停住不再下降,接着又意外地拉了起来,并果断地掉转机头向北方飞去。按其飞行的方向,时念堂判断其很可能是去沙河机场,于是马上给该机场打电话,命令机场警卫连将落地的飞机及人员扣住;如有反抗,当场击毙。沙河、西郊两个机场相距很近,直升机果然返回了沙河机场。只是其在机场上空转了两圈,重复了两次着陆动作,没有成功,最后又再次拉升高度,改变航向朝北京以北的怀柔方向飞去。

9月13日清晨5时半,吴法宪终于向在场的专机师领导宣布:林彪及其妻子叶群、儿子林立果等人乘坐256号飞机投敌叛国;根据边防站报告,飞机已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温都尔汗坠毁。

另据专机部队驻山海关机场调度室主任报告:林彪座机在山海关机场强行起飞时,九名机组成员中,还有五名成员没有上飞机,只机长潘景寅同三名机械师在飞机上。这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,一个在空军专机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现实。

9月13日早上7时许,李德生将军奉中央指示来到西郊机场,他在候机室小电话间里同吴法宪、杨德中谈了些什么,周围的人无法知道。只见9时许,空军司令部来一辆小汽车把胡萍接走,紧接着李德生、吴法宪、杨德中也离开了西郊机场。

13日的早上,时念堂发现全副武装的陆军开始进驻西郊机场,实行全面戒严。当日中午,解放军总政治部干部部部长带领工作组进驻机场,负责全权处理专机师的各项工作……